7 加文·格尔

　　晨曦透过窗帘缝隙，在达茜的书桌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达茜盯着那道光看了很久。

　　艾琳娜昨晚在审批记录上停留的指尖、欲言又止的神情，在她的脑海中久久回映着。

　　加文·格尔。

　　这个名字在治安局的档案里几乎等同于传奇——从无名的街头巡警一路干到刑侦队队长，破获过七年前震惊整个王国的走私案，亲手端掉三个跨国犯罪团伙，是市民口中「永不蒙尘的徽章」。

　　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位出色的治安官就会升到总局部，和身为治安局副官的艾琳娜平起平坐。

　　达茜起身走到书架前，指尖划过记载着二十年前那起走私案的卷宗。

　　与二十年前一样的手法，二十年前登记的萤石号，二十年后延期报废的审批，以及那个空降的新维护师莱安......

　　这些重合的时间点就像一颗颗跳动的珠子，似乎在说明着什么，而现在需要一条线将它们串起来。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希尔咋咋呼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达茜大侦探，准备好了吗？艾琳娜长官让我八点准时来接你！”

　　达茜换上一身利落的深色装束，将便携式火弹弩藏在宽大的袖管里。开门时，希尔正靠在走廊墙上，悠然地转着他那雕刻着南瓜图案的匕首，见她出来，吹了声他那标志性的口哨：

　　“这才对嘛，比灰布罩衫精神多了——不过说真的，你这装束看着有点眼熟，像我奶奶年轻时穿去打猎的款式。”

　　达茜没理会他的调侃，锁门时轻声问：“加文队长今天在局里吗？”

　　希尔的动作顿了顿，匕首差点掉在地上：“加文队长？你找他干嘛？他老人家最近在忙王国的反魔族法改革，没空管本地的案件……怎么，你找他有事？”

　　反魔族法改革...吗？

　　大概是那个严格禁止外族潜入的法律。

　　瓦尔特国虽然名义上是人类王国，但由于关口管理比较宽松，实则有许多怪物居民混在其中生存，只要他们不犯罪，上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达茜也是其中一员。

　　随着怪物居民的增加，人们也逐渐认识到魔族可能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因此举国上下颇有打开国门接受魔族居民的风气。

　　在这种状况下，加文提出的法案大概只会不痛不痒。

　　“没事，就随口问问。”达茜含糊带过，目光落在希尔腰间的治安徽章上，那枚铜质徽章在一片晨色里闪着灼眼的光。“你对那个法案怎么看？”

　　她的眼神有些偏离。

　　“法案？那个反魔族法案吗？”

　　希尔反问道。

　　“嗯。”

　　希尔似乎对达茜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有些困惑，但还是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当然是支持的啊。”他顿了顿，“魔族里虽然也有比较像人类的，但大多数都还是具备危险性。为了国家的安全，想必还是彻底禁掉比较好，咦…达茜小姐，你怎么了？”

　　似乎是关注到达茜的脸色不太好，希尔有些关切地问道。

　　“不…我没事，总之先去凯尔特大师家。”

　　达茜赶快结束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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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尔特大师的住所藏在城西的工匠巷深处，是座爬满常春藤的石屋。

　　开门的是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却锐利，看到达茜时，他原本紧绷的嘴角柔和了些：“是达茜大侦探吧？艾琳娜局长昨天打过招呼。”

　　进屋后，达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内的布置，机油与檀香混合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仿佛在说明着屋主人的身份，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挂满了齿轮与机械图纸。

　　希尔则跟在后面，依旧毛毛躁躁地四处转悠着，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他的手正差点触碰到放在墙角的一座机械雕塑，就立刻被达茜警告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凯尔特老爷子见状只是笑着摆摆手，“没事，感兴趣的话随便玩，这些老东西放到现在也没什么价值了。”

　　希尔听后，暗自朝着达茜摆了个鬼脸，便继续随意探索屋子，达茜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她的注意力旋即被桌角的一幅黑白速写肖像吸引了过去，画上有两个人，站在宽阔的海滩前。虽然时过境迁，但可以认出后右边那个是年轻时的凯尔特老爷子。

　　“那是我侄子，威利·凯尔特。”老者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经营着一艘货船，这张写真已有二十多年了。”

　　达茜不语，静静地聆听老者讲述着。

　　“那艘船是我亲自改造的，宽阔的甲板，当时最流行的塔灯...不过现在也大概是到退役的时候了。”

　　“这幅画上的小男孩看起来有些面熟，他是...？”

　　达茜将目光移到另一幅写真上，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那是莱安·李，我的徒弟。”凯尔特大师的眼神似乎有些许躲闪，但很快又平定下来。他盯着达茜墨绿色的瞳孔，缓缓地说道：“十年前他搭乘「萤石号」来到这里，我便收留了他。我这辈子没别的念想，他和我的侄子是我最重要的人。”

　　达茜轻轻地摸着画的边角，感受纸张的纹路：“大师觉得莱安怎么样？”

　　“他是个好孩子。”说到这里，老者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自豪的微笑，“别看他做事表面上风风火火的，但直觉敏锐，也很有灵性，他会成为巨匠的。”

　　离开工匠巷时，希尔在马车上反复摩挲着下巴：“听起来莱安得到了凯尔特大师的认可，你怎么看？”

　　“先去治安局。”达茜的声音很沉，“我要调两份档案。”

　　“你不如先看看这个。”

　　希尔却一转话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团银白色的丝线，递到达茜面前。

　　“蜘蛛丝？”

　　“刚刚趁你和老凯尔特谈话的间隙，我去楼上转了一趟，阁楼房间的床上有一层薄薄的蛛丝。想必那是大师的学徒莱安的房间，而这说明......”

　　后面的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希尔没有继续说下去，而他的话也印证了达茜一直以来的猜想。徒弟莱安并非人类，而是蜘蛛一族，这件事作为他师傅的老凯尔特不可能不知道。

　　但更加重要的是，莱安究竟在这次的文物失窃案件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以及他和「萤石号」船长威利·凯尔特，加文·格尔之间有什么联系......达茜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那个真相了，但迷雾徘徊在周遭，遮蔽、复杂，甚至充满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缠住。

　　两人就这样带着满腔疑惑快马赶到了治安局，这里的档案处相比较市政厅的档案室就要森严得多。希尔亮出证件，管理员仔细检查后才打开那扇厚重的铁门。

　　达茜直奔档案柜，仔细翻阅莱安的资料——出生、学徒经历、成长经过，每一项都做得天衣无缝，找不到任何破绽，不出意外的话，这是老凯尔特刻意在保护他。

　　趁管理员转身整理文件的间隙，她的指尖飞快滑过副局长级别的档案柜，精准抽出标着“加文·格尔”的卷宗。

　　里面的记录和传闻一样完美，直到翻到七年前的“血月走私案”结案报告。达茜的目光停在证人名单上——三个关键证人，在结案后半年内相继“意外”身亡，一个坠河，一个失火，一个被失控的马车撞死。

　　而处理这些“意外”调查的负责人，正是当时担任刑侦队长的加文·格尔。

　　“找到了吗？”希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达茜迅速将卷宗放回原位，抽出莱安的资料：“差不多了。”

　　走出治安局大门时，正好看见治安局的信使送来急信。他拆开插着羽毛的信封，快速扫过后眼睛一亮：“萤石号返航了！要在城南新港口拦截，艾琳娜长官让我们立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