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破晓

　　审讯室的铁灯忽明忽暗，达茜靠在椅背上，疲惫感终于压过了焦虑。镣铐还锁在腕间，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她却渐渐沉入梦乡。

　　梦里的西米尔城被血色阴霾笼罩。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搜捕怪物”的告示贴满每面墙壁，红色的墨迹像凝固的血。

　　她常去的那家面包店被打砸得乱七八糟，那个头发有些秃、但相当可敬的老板被几个市民拖拽着，头顶绿色的胎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他挣扎着辩解，却被石块砸中额头，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莱安被铁链捆在广场中央，加文站在高台上，举着扩音喇叭喊：“逐出所有异族，净化西米尔城！”

　　台下的人群沸腾着，扔出的烂菜叶和石头砸在他身上。

　　更远处的城门边，无数魔族被驱逐出城，末影人抱着孩子在荒野中奔跑，却被治安队的箭射中；僵尸商人背着装满货物的背包，跪在地上祈求留下，却被刀架住脖子。

　　整座西米尔城都在哭泣。

　　猜忌像病毒一样蔓延，昨天还一起聊天的邻居，今天就因为“眼睛的颜色很奇怪”而被举报。达茜想冲上去阻止，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张开嘴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道微弱的光从云层中漏下来，漂浮在她眼前。

　　得快点……

　　快点找出真相才行，不然…

　　达茜猛地伸手抓住那道光，指尖传来灼热的温度，她想把光举起来给所有人看，却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

　　“达茜侦探，醒醒！”

　　一个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达茜睁开眼，发现审讯室的门被悄悄打开，一个穿着治安局制服、戴着黑框双目眼镜的男性年轻队员正蹲在她身边。

　　“你是…？”达茜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警惕地看向门口。

　　“嘘，现在还不能放你出去，不过艾琳娜长官有话要带给你。”

　　队员从制服的内侧口袋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纸——这是治安局总局的专用信笺，上面用优雅的字迹写着几行字。

　　达茜认得出来这是艾琳娜的字迹。

　　“莱安被捕，现在缺少加文犯罪的关键证据。事态紧急，请务必跟我走一趟。”

　　“拿着，防身用。”

　　紧接着，队员解开达茜身上的镣铐。并递给她一把相当有分量的火弹弩。她接过，确认里面装着荷枪实弹，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达茜小姐，我们没办法救你出去，晚点你还得回审讯室。但如果万一有人发现了我们，那记得用这把弩击倒一切目击者。”

　　治安队员用严肃的语气对达茜说道，后者郑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便跟着队员从审讯室后门溜出去。审讯室的门再次被紧紧关上，仿佛从未被打开过。两人沿着昏暗的走廊往治安局老旧而潮湿的地下仓库走——

　　便携式红石灯被点亮，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周围堆积的木箱。两人走上前去，分坐在了两个木箱上。

　　“达茜侦探，我们知道你的种族身份。”

　　刚坐稳，队员就看着达茜的眼睛说道。

　　“身份？”

　　达茜听到这句话，心底一颤。

　　是侦探的身份吗？显然不是…那是东岸酒馆服务员吗？很显然也不是，那只能是——

　　“是的，但是请放心，艾琳娜长官已经向我们做了担保，我们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就在达茜陷入纠结的间隙，安保队员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就接着说道：“我是利威尔·杨，是「艾家班」的人，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在昏暗中，达茜的瞳孔与面前穿着治安局制服的年轻男人对视，后者则是随手扶了扶眼镜。

　　于是，案件的全貌伴随着达茜的讲述，开始被抽丝剥茧般展开。

　　“加文的目标从来不是神谕之钟，而是借它制造恐慌，推动《异族驱逐法案》。他用老凯尔特威胁莱安偷钟，又派亡灵去我家偷卷宗，想让我只盯着莱安，可惜被我识破后，就设下港口埋伏想杀人灭口。”

　　她顿了顿，想起梦里的混乱，眼神变得坚定：“他原本是想让莱安来背锅，让市民们对莱安的厌恶逐步扩展到整个魔族群体…”

　　“但现在，既然他的目标发生了改变，相比他一定会直接放出我是苦力怕的消息。这样能够更方便地让市民们害怕和厌恶「怪物」，从而能够主动支持法案。而且他之前说在达布尼斯开会，则是用了贯穿整个案件的技术——来自末影一族的瞬间移动术。”

　　“瞬间移动术？”

　　队员认真地听着达茜的描述，手里的萤石灯晃了晃。

　　“是的。”

　　达茜顿了顿，接着说道。

　　“无论是失窃指针的运输，还是加文的来回穿梭，都是利用了这样的特性…”

　　“指针确实是由莱安盗窃的——因为他是蜘蛛一族，因此可以轻松地埋伏在钟楼的天花板上。在快到指定的行动时间时，向下投掷了虚弱药水迷晕了巡逻的警员…”

　　“紧接着，作为指定的维护机械师，莱安拿着很容易得到的钟楼顶部控制室的钥匙进入总控室，用蛛丝缠住了内部的主齿轮，使神域之钟停摆。然后上到钟楼顶层，凭借攀墙的本事轻松拆下了三根指针。”

　　“这个时候，「萤石号」正好按照计划般的那样行驶到不远处的瓦尔士河段，莱安用火弹弩对准了它宽大且亮着白色探照灯的甲板，利用射出的末影珍珠，带着拆下来的指针轻轻松松地瞬移了过去。”

　　“对，这部分艾琳娜长官跟我说到过。但是…末影珍珠这东西可不好弄到手啊……”

　　利威尔摸着下巴，念叨着。

　　“是的，这就要牵扯出二十年前的「血月」走私案。我调查过走私案相关知情人士的卷宗，他们无一例外最后都意外死亡，而经办人正是加文·格尔。加文毫无疑问与走私案脱不了干系，而那起案件主要的走私货物就是末影珍珠，因此他能搞到大量的末影珍珠并不稀奇…”

　　“莱安就在那艘船上等到了破晓时刻。紧接着，位于不知何处的红石装置感应到了第一缕阳光，漂浮在气泡上的末影珍珠撞到了盖下来的装置上碎裂，他就带着指针在一瞬间移动了过去…”

　　“之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艾琳娜副官同我前往钟楼调查，中午时加文派来了他的手下试图偷走关键的历史卷宗被我发现，以及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我还有一个疑问。”利威尔用认真的表情插入了对话：“关于加文的不在场证明，虽然可以确定也是利用末影珍珠，但是我们复盘了很久还是无法想出具体的做法……”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加文虽然一整天都在达布尼斯参加会议，但是两场会议之间都有很长的间隙，并且每场会议的时间都是固定的——这就允许他提前规划传送的时间节点。他只需要在这里与达布尼斯都制造一种能够在固定时间将滞留的末影珍珠激活的装置， 然后这些装置就能够支持他在两地之间来回传送…”

　　“这听起来未免有些理想化，但是考虑到他手下有这么多的人，它们随时可以控制每个时段的末影珍珠是否生效，我想这样对于加文来说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利威尔探员听到这里若有所思。

　　“最后还有一件很要紧的事。那些用于传送的机器想必现在已经被他们彻底拆除了，想要以它们为证据几乎是不可能。达茜侦探，你知道有能证明加文在昨天下午时段，来到过西米尔城的任何证据吗？”

　　“有。”

　　达茜重重地点头说出这个字时，利威尔探员的瞳孔亮了一瞬。

　　而终局之战的钟声随着破晓时刻的到来也正式敲响。